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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章 侯府命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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帶著翠湖遺體回侯府剖驗,為避免沖撞文氏,便把雜屋收拾出來臨時用做解剖。

仵作忠伯的籠箱工具齊全,因傅將軍發了意為不明的話,他便沒再推脫,但想對方一屆女流,開始前還是提一嘴:“娘子若受不了血腥,便可出去,莫要強求。”

人是好心,賀南嘉含笑應下。

雜房還算寬敞,又開了窗,陰沈的死氣並不濃郁,屍臭不明顯。冬梅夏荷心裏一百個不情願,可極為忠誠的留下,兩人並不看屍體,而是看著她們姑娘,都時刻準備著萬一姑娘暈了、嘔了就沖上前擡出去。

雜房外圍了兩圈人,內圈飆淩衛,外圈侯府的,但沒見南茵、文巖倆姐弟。賀南嘉回府就聽管家請示傅將軍,稱三姑娘、四公子身子不適,想去莊子上修養,但被拒了。侯府又生命案,管家也不糾纏。

侯府多數人擔憂害怕,一連死了兩人,到底叫人緊張,期待快些抓住兇手。少數人看的是賀南嘉的熱鬧,堂堂侯府嫡女竟要給仵作幫手驗屍?當真是詭異又不上臺面。

春風送來濃厚腥臭味兒,所有人捂鼻。雜房內冬梅夏荷亦然,傅琛、仵作忠伯、賀南嘉三人味覺失靈似的,專心盯屍體。仵作忠伯已用刀剖開屍體喉部。

“這麽臭,想來毒灌的不少。”

人體臟腑壞的越死,臭味就越重,翠湖年紀輕輕,生前沒什麽重病,會這般便是被毒所致。賀南嘉短短一句話,叫仵作忠伯對她印象有了翻天覆地變化,頷首:“娘子所言甚是,死者喉壁潰爛。”他提取出潰爛處放進準備好的幹布,再在屍體下腹上落刀,不出所料,紅胃已發黑,且不少血脈脫落。

死者在昏迷情況下無法反應中毒,兇手無法掌握量,就下猛手。

仵作忠伯又依次檢查其餘臟腑,得出結論:死者被灌毒死亡後,血液流通停止,所以其他臟腑還算康健。

傅琛頷首。

“等等!”賀南嘉註意到翠湖的另個臟腑。

仵作忠伯看她,眸中意外。

“怎麽了?”

結識賀南嘉以來,傅琛發現她不如傳言那般愚笨,不論思維、邏輯、觀察都高於尋常女子,聰慧不傲,張弛有度,還知曉屍語。世人聽了多半會說離經叛道,所以他才未明言。但事關人命,且忠伯正直不嚼舌根,便顧不上這些了。

賀南嘉手指子宮位置:“翠湖似乎有孕。”

不是似乎,而是肯定。

未孕育子宮,形狀呈倒置梨狀,已孕育子宮,因包裹胎兒呈球狀。且看這樣子,估計有孕三個月左右。衷伯乃男子,不知也算情理中。

冬梅夏荷縱然不想看,可聽自家姑娘這麽說,腳不受控制上前要看個究竟。

仵作忠伯看了賀南嘉許久,再看傅琛,一個眼神,心領神會,到底將刀落向那位置。

傅琛面上無波無瀾,心中卻深深疑雲蓋了一層又一層。善將軍孤女飽讀詩書、才情橫溢,所以他發覺賀南嘉聰穎過人、細膩入微,乃善氏的培育,可他怎樣也想不到,一屆女流竟看得出有孕?可又想到成婚女子都要習性色也,倒也……也說的過去吧。

忠伯取出子宮裏那物,是一個能看出形的人胎。

夏荷胃裏一陣翻滾轉身跑出去幹嘔,冬梅手捂著唇跑出來透氣,傅琛神情冰寒。仵作是又驚又嘆息,一屍兩命啊!

賀南嘉快速平靜下來思考,昨夜女使說翠湖近日來很開心,總說要變成貴人。女使若有了主子的子嗣,?婲多數會擡妾,若誕下男兒,多半也會脫了奴籍,可不就是變貴人了。

傅琛下令:“去渭縣所有的藥鋪走一趟,看翠湖都買過什麽。”

飆淩衛接令離去,仵作忠伯給翠湖蓋上白布,由人擡走。

收拾完,管家稱賀老夫人與善氏回了,眾人都去主廳。

“……好了,莫要哭壞了眼,你們安心,祖母定給你們小娘的後事辦的風風光光。”賀老夫人滿頭銀絲,臉上褶皺橫生,聽聞府裏出了噩耗,即刻動身。路上因馬車壞了,休整一日,這才耽擱了。

賀南茵抽泣的肝腸寸斷,眼淚嘩嘩掉,心裏的委屈暢所欲言:“祖母您不在的日子裏,茵兒過的如履薄冰。”

賀文巖幫腔:“我和阿姐失了小娘痛心疾首,卻不讓送小娘最後一程,為人孝字當頭,這叫我如何面對賀家的列祖列宗啊……”

“小娘到底是侯府女眷,任由賤籍仵作糟踐,我心如刀割啊……”

“首飾憑空出現翠湖那,也成了我小娘的不是……”

姐弟倆舌燦蓮花,句句哭訴自己的委屈,字字抨擊的是賀南嘉,她們斷不敢言傅琛半個不是,就將所有錯都放她身上。

見慣了姐弟倆的花招,善氏自當聽出說的是誰,她非但沒有支言片語的幫腔、哪怕是問問緣由也沒有,而是端起公正公平的姿態問:“嘉兒,你做了什麽?”

好熟悉。

過去十八年,但凡原身參與過的矛盾,每每都是善氏質問開頭。原身最初還會理論辯解幾句,哭訴娘親不公,可久而久之發覺不論何事都是她錯,就變得敏感自卑。原身養過元緒,還羨慕它有個盔甲傍身,旁人不知都笑原身愚鈍,久而久之原身也覺自己愚鈍,再不敢出頭,就想跟元緒一樣躲起來。

往事如風,煙消雲散,就像原身的魂魄,不知是投入了輪回,還是如原身死前所願:再不為人。

望著與前世師父相似的臉,賀南嘉提醒自己冷靜。

“祖母,母親,文姨娘之死不明,為寬慰其在天之靈,女兒才做主讓人驗屍,並未損壞遺體,保全了弟妹跟侯府的顏面。好在查驗過,否則翠湖的屍首怕是都尋不得,只會叫真兇逍遙法外。若傳出去,只會叫外人以為侯府護不住後宅女眷啊。”

就你們會添油加醋?

此言一出,著急上火的夏荷微不可見松了口氣,冬梅算鎮定,她在陸府柔姨娘那見識過姑娘的膽識、魄力,胸脯微微挺立。

首座上的傅琛微不可見地挑眉,後宅是非終究得靠自己,且他覺得賀娘子進退有度、見人下菜,不會吃虧。

賀老夫人傾了上身,下邊是南嘉丫頭麽?口齒怎變機靈了?

善氏見婆母沒法做,就拿要緊的話題數落:“就算如此,你也不可說日後誰當家作主!我何曾說過這樣的話?你是陸家大娘子,並非賀家,你眼裏還有你父親、你祖母麽?”

又來了!

別人能說正妻算什麽,受寵才是王道,她不能說嫡庶事實,別人說了最多是恃寵而驕,她說了就是眼裏沒有長輩。

當真公平。

冬梅夏荷汗都出來了,姑娘平時都會服軟認錯,回屋後她們自會哄好,可今兒是怎麽了?大娘子都責怪起來了,姑娘竟一聲不吭。

賀南茵、賀文巖早沒慘哭的臉色,而是齊齊坐等好戲的姿態。

傅琛垂了許久的眸動了動,竟是個硬骨頭。

“放肆!”善氏狠狠拍桌,振得案幾上頭的杯盞跳了一跳,她沈了口氣,撚手帕指向女兒:“不回遵長的話,是何意?你眼裏,還有我這個母親嗎?”

賀老夫人笑笑勸:“書琴,她是陸家的大娘子,莫要較真兒。”

成功火上澆油。

“不管你嫁入哪家,永遠都是我女兒,是我女兒就得聽我的話。”

善氏的霸氣,全都給了女兒,不論誰錯,都是女兒錯,不論誰受罰,女兒的罰都不能少,這樣的教育賀南嘉不懂。前世她和師父,倆人亦師亦友、無話不談,旁人都說她們母女好的跟閨蜜似的,可最後賀南嘉卻被親如母親的師父利用、□□,用來引出罪犯生父。這一世的父母也不咋地。

也許,她天生沒父母緣。

沒來由的生了滿心的反骨:“母親說的是,女兒知錯了。”

“錯哪兒了?”

從前問到了這兒,原身都會服軟,可結果還是會被責打,雖然不重,也不怎麽傷身子,可傷心,否則原身也不會在陸家被誣陷後上吊抹脖子。左右都逃不過要挨打,還不能圖一個嘴爽了?

賀南嘉深吸口氣:“女兒錯在不應說實話。”

她知道這無疑打善氏的臉,明明是正妻,卻無當家的實權,也是善氏心裏的痛,可原身呢?她的痛早跟隨那條白綾魂飛魄散了,善氏啊善氏,我不是你的女兒,不想和原身那樣,在一次次期盼中落空,一次次落空中痛苦,在最後絕望中孤寂死去。

善氏:“……”

廳內氣氛陡然緊張起來,賀南茵、賀文巖姐弟倆都收斂些許,都說打人不打臉,當著外人、下人面這麽下當家主母的臉,換誰都會跳起腳來。這事是事實,可能說嗎?看來他們的二姐姐還跟從前那樣愚鈍、笨拙,當真是一點兒長進都沒。

賀老夫人唏噓不已,竟當外人面兒犯蠢,說出有損侯府顏面的話,真該好好管教。

“來人,掌嘴。”善氏頭回下重令,就連平日裏習慣責打二姑娘的婆子也楞了會兒神,都說打人不打臉,大娘子被女兒打了臉,這是借著掌嘴打回去。

冬梅夏荷急的跪下說情。

“大娘子海涵,姑娘昨日才死裏逃生,身子經不住打啊。”

“柔姨娘滑胎,姑娘被誣陷,已經快屈死了,這又逢府裏接連出了兇事,恐不得再見血光,大娘子三思啊。”

坐上有祖母、母親、弟妹,還不如跪著的女使親昵,賀南嘉冷淡堅毅的心微微被捧熱。

許是聽見“死裏逃生”善氏到底動容,便問前因後果。倆女使可勁的求情、還聲情並茂演繹昨日到今賀南嘉的貢獻、再添油加醋了賀南嘉對善氏的感情。

掌嘴終沒被執行,賀南嘉被恩準回屋休息,能不挨打她也不墨跡,行禮準備走。

“傅將軍,既翠湖也死,此案就此了結吧,這終歸是我侯府的內事,不敢耽誤將軍公務。聖山起事那年受了重傷,不想與我家有緣,在我屋裏頭休養生息呢。”

陳年舊事賀老夫人不厭其煩的提,為了到此為止。翠湖有孕,怕是跟好色的賀文巖有關,到此為止,為的是侯府的顏面。賀南嘉放慢腳步,想聽聽傅琛會如何做。

直到邁出主廳的門檻,傅琛才開口,那聲比從前聽的任何一次都冷、甚至有一絲控制的戾氣在瘋狂滋長。

“此案牽連舊朝袁戚,賀老夫人還認為只是內宅事?”

作者有話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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